颍州城门前,不过短短数日,却觉得好像已隔数个春秋。
抬头看,依旧是个天蓝云开的艳阳天,只是这次再也不见那个自来熟的活泼士兵。一抔黄土,一夕而散。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二位有何打算?”刘父和阿福挽留不住长忆希文,便来城门口送别三人。水葫芦捧着管家特地给他煮的玉米没心没肺地啃的满嘴残渣,阿福前脚刚帮他擦干净,后脚他又粘上了玉米粒。阿福也不生气,仔细地继续帮他收拾,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子里哥哥不厌其烦地照顾自己。
“天下万物,自有归处,”希文坦然地回答,拍了拍忙着照顾葫芦的阿福小男子汉般笔挺的肩膀,“阿福呢,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我想继续哥哥未完成的事情。”看一看他曾经看过的风景,走一走他每天走过的地方。
“那就去吧,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希文微笑着阻止这送别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就送到这里吧。”
“我给你的弹弓收好了,我可宝贝它了,”水葫芦已经走远了,又突然想起来,转过身对着阿福喊道。
“长忆,这一路你都没有说话,想什么呢?”出了颍州城又走了一段路,希文停了下来,四周荒凉破败,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曾经是村落。
“希文,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好几个时辰没有说话,长忆的声音有些涩。
“没有了,”希文笑着摇了摇头。
“那…”陪伴了这么些日子,好像就要成功了,长忆却难以开口。
“我们走吧,我知道我们要去哪,”希文张开双手,轻轻抱了下长忆,便松开了,“我一直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但总想着尽己之力去做些什么。或许是执意带病赴任却病死途中,颍州竟成为了我最后的念想。少时想,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后来几起几落,变幻莫测的命运里学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历史的车轮不曾为谁停下,有我无我,都依旧朝着既定的前方行进。我已经尽力了。”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便服,蓬乱着的头发,乌青的眼袋,只是脸上的迷茫困惑散去,留下的是释然和安宁。
长忆缓缓打开渡灵袋,微笑着又祥和的希文闪了一下,便化作一缕金色的烟雾飘进了袋子里。“你一直都做的很好,”长忆在袋子收紧前坚定地说,声音不大不小,但她相信希文一定听见了。
几十年后的一天,长忆正在地府档案室翻看下一个目标灵的资料。
“长忆,正找你呢,”来的是一身轻盈,玲珑雅致的青灵,和长忆同批成为渡灵人的伙伴,“你看这是谁?”青灵手指处,一个耄耋老人白了胡子,头发,干瘪了皮肤,指甲,只余手中一把木制弹弓上盛开的彼岸花纹,在干枯的老人映衬下愈加绚烂。
“这是…”长忆呼之欲出,但又有些不敢相认。
“阿福,”正在喝小米粥的水葫芦指尖冰凉。
“是阿福啊,”老人声音哽咽,几十年的浑浑噩噩一朝间倾泻而出,“自你们走后,我才发现,因为哥哥的死,我再也不能游泳了。后来出了些事被人沉入水中,就在快要溺死之时,葫芦送我的弹弓救了我。只是我也因此次溺水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往昔一切,只余这一个弹弓可做念想。大概是太想知道以前的事情,至死都未能恢复记忆的我,短时间便化作了灵。青灵找到我,帮我找回了这一切,我便想在最后来看看你们。”
“阿福,好久不见,”长忆像过去一样摸了摸他的头,仿佛面前这个白发老人还是当年那个赤子少年。
“水葫芦,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弹弓递过,阿福便真的是空荡荡的身无长物了。
“我送给你了,便不能用还这个字,”弹弓上已无灵力,阿福也即将重入轮回,水葫芦别扭的凶他,接过弹弓。
阿福也不恼,怀念地笑了笑,“真想见见希文啊。”
“希文和你一样,”长忆转身从书架一侧抽出一纸卷宗,“希文本名范仲淹,字希文,他是我渡的第一只灵。因为死在调任去颍州就职的路上,死有所忧,百年不散,后化为灵。我们一起为颍州百姓揭露了事情真相,也让希文看见,知道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不必苛求。”
“谢谢你们,我很知足,”阿福苍老的声音里有着和希文一样的平静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