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朕的秀发云岫咬着牙,抱紧玉观音像不放。
可净了身的男人,力气照样比女人大。她没抢回来不说,还凭白得了个硕大的白眼,当下一阵急火攻心,指着圈椅上看戏的人叱道:
“说好下月才搬,怎的今儿就来了?姓姚的,姑娘昔日待你可不薄。当初要不是姑娘跟太子求情,你早叫人打死了!如今你拣了高枝飞黄腾达,便是这般报答姑娘的?她还病着呢!”
姚新全没往心里去。
宫里掌事的积年,最不怕的就是这个。皇宫是什么地境儿?不痛不痒地喊几声冤,脑袋就能不搬家么?
他不屑地哂笑。
云岫嗓子都快冒烟儿,他仍垂着眼睫,老神在在地拿盖儿刮茶盏里的浮沫,见里头的茶叶子都舒卷得差不多,凑到嘴边饮了小半盏,这才咂巴着味儿,不咸不淡道:
“云岫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咱家也是奉旨办事。长公主殿下的伴读说话间就到,倘若人来了,住处还没收拾出来,咱家没法交差啊。都是伺候人的命,云岫姑娘就不要为难咱家了。再说了……”
嘴角一扯,脸上横肉堆起讥诮,“现而今哪还有什么太子,陛下可都登基两个月了。”
“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身份的人呐,就该住什么地方。你家姑娘过去是先帝封的太子妃,住这铜雀台是应当的。可如今太子都没了,你们再赖这儿不走,实在说不过去吧?”
说着又呷一口茶,鼻子哼哼:“早不病晚不病,偏挑这时候病。别是为了不搬走,装的。”
“你!”
云岫气红了脸,姚新却是合了眼,懒怠再瞧她,指头迎着翻箱倒柜的声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叩着扶手,怡然自得的做派,像是来这听南曲儿的。
底下人狐假虎威,越发猖狂得没了边儿,当着云岫的面,就敢把东西往自个儿腰包里塞。
云岫忍无可忍,卷了袖子上去,却听纱幔后头飘来一声:“云岫,不得无礼。”
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早春的雨,清泠泠浇在久旷的焦土,满室的喧嚣与浮躁顷刻间都淡了下去。
众人呼吸一凝,循声回头。
姚新也挑了下眉,兴味地睁开眼。
屋子已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四面槛窗洞开,薄纱随风鼓起,轻烟似的在光影里飘渺。袅娜的身影就藏在后头,安静得像是桃源深处的一株幽兰,一瞬点亮这杂乱无章的世界。
纤白的素手从缂丝弹墨帐幔后头探出,灯影里细洁得像白瓷一样。众人屏息,全身注意力都不由自主集中到她手上,又随缓缓撩起的面纱,停在她面颊。
这一瞧,就再也挪不开眼。
她应是刚从梦中惊醒,未及点妆,青丝随意挽了,拿白玉簪子定住,披衣站在灯下。
一张脸承映了灯火的辉煌,眉眼反而越发清秀韵致,宛如水墨画成,浓淡相宜;到了唇,又忽然换作瑰丽的红,于是恬淡中多了一分微醺,让人想起江南泛着灵气的烟雨,一时间沉醉不知归路。
惊扰美人休息,是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