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叶新秋是一个潦草、漫不经心的色鬼和赌徒。如若说他仅有的几分好处,那就是常年醉酒与嫖妓并没有使得他有几分姿色的脸刻上低俗二字,以及,娶到了一个美丽的妻子。那位天真的小姐在年少时轻信了男人看起来郑重实则若有似无的誓言,以及一双天生眉目含情的眼眸,不由分说地跳入了爱情的坟墓——即婚姻。

    事实上,婚姻从来不是任何爱情缔结的产物,而是法律的枢纽。把人一对地捆绑,而后教你们变得安分,变得更好管制。但是严苛的法条从不能激起任何人研究它们的兴趣,于是便有扭曲的文艺作品出现,铺天盖地去讲述那些璧人的故事,将那些沉溺在爱河的人们骗入社会为他们建造的围墙。在他们进去后,爱情的迷雾被现实的瓢泼大雨冲散,惟余陌生的二人以及四方的天。

    言归正传,叶新秋的妻子也是这样沦落的。婚后的她身体力行地将少女中的绮梦粉碎,而后在数场迷魂的性爱中草草地诞下了他们的儿子,叶沛文。

    一开始,无所谓的叶新秋是想儿子同他妈姓的,毕竟他闲散惯了,无法忍受看着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孬种还顶着和自己一样的姓,这太傻比了——至少对他来说。但无奈他妈在他出生时候就死掉了,周旁的那些零碎的不知哪门的亲戚一个劲叫着孩子得姓叶,叶新秋不想管这个傻逼事,于是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沛文二字的由来,听着像是什么诗经什么离骚的,其实仅仅是因为在他出生那天,叶新秋正在的性爱的对象叫做佩雯,于是他谐音一下,名字也就有了。

    无论怎样,叶沛文也就这么出生了。

    叶新秋仅剩的良心让他不得不给孩子喂点母乳,于是他不知怎的搞上了个还有些汁水的丰腴的女人。并非是他没有钱去雇佣一个奶妈,只是他选择了用自己更为擅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叶沛文和叶新秋共享着一个女人,一个以爱的方式,一个以性的方式。

    好歹还是苟延残喘地长大了。叶沛文的脸部轮廓更像他的父亲,但是没有遗传到他那双含情目,而是更像母亲那带有稍许锐利的眉眼。一副好长相使得他这种在扭曲的家庭中成长产生的孤僻性子被同学们解释为“高冷”,幸运地逃过了校园霸凌的情节设置。

    但外表的光鲜不能掩饰内心的腐烂,他实在是异于常人,但这也不怪他:叶新秋的卧室从他出生起就响彻着女人和男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叶新秋老妈给他留下了不少钱,足够他浪荡一生。所以完全可以排除他没钱开房的选项。而是在他看来,性爱是同呼吸一样常见的事情,更别说他从未把那孬种看成过自己的儿子,就更不可能去提及到什么教育的东西。

    叶沛文自幼的世界就是卧室未关紧的门缝后二人赤裸的躯体以及狰狞的表情。他看到叶新秋身下的女人头颅后仰,腰部弓起,臀部下压和蜷缩的脚趾。她的唇部不受控制地微张,眼神涣散,已然是超脱了眼前的世界。淋漓的汗布满了额头,顺着凌乱的发丝掉落到床榻上,化为一片灰渍。

    门后年幼的叶沛文没有任何的性感觉,相反,他仿若置身冰窟。寒意从脚底顺着神经脉络向上蔓延,直冲他的大脑。那场酣畅的性爱,于他却是屠宰般的暴行。如同数千万年前那样的原始人类交媾的图景,带有草原的寒凉,野兽皮质的血腥,人类也如发情期的畜生那般随意发泄性欲,并借此繁衍种族。

    他很想吐,恶心感使他双目眩晕。不适地皱了皱眉,想转身离去,但却始终无法拔出那凝固在地上的腿。直到眼前两对赤裸的躯体停下摆动,男主角带有些戏谑意味地看着他,并得意地挑眉,他才落荒而逃。

    像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除了偶尔会更换女主角外,大体都没有什么新意。且叶新秋觉得没什么遮掩的必要,到后面是连门都不掩着了。他们性爱事后,有些“慈爱”的女人会招他去到她们身边,而后用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但叶沛文时常感到不适,因为她们的手心有着紧攥后产生的黏腻的汗液,但他依旧是没有拒绝这些抚摸。他感受到的,或许是另外那位,本应拥抚他的人的触摸。

    他的童年可以简单概括为两个场地:血腥的床与致呕的牌桌。

    独特的艺术天赋以及得天独厚的人体观摩童年,让他成为了一介出众的青年艺术家。带有着大众刻板印象中的忧郁与孤僻,及通体充斥着冷感与疏离,可他的作品中却是热烈与鲜活的情绪。使他出名的除了作品外,便是一副好皮囊。

    追随者的拥护使得他更容易将其艺术商业化,无数的广告合作与演讲都接踵而至。或许你会疑惑怎会有人追随这样毫无生机的怪物,但请注意,他是一个好艺术家,也具备着演艺的美德。他懂得营销和反差的魅力,也更知晓如何去笼络人心。你无法去批判他,因为他时常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你更无法去揭开他,因为他并没有做出伤害他人利益的事。他的每一个人设都是社会伦理的典范,每一个动作都拼凑成拥护者内心所需要的完美形象。

    后天习得的情感让他得以在社会生存中混的风生水起,但长期的压抑必然会导致面具的破裂。如果有好人能识破他,或许会向他推荐一位心理医生。但更多的,同他这样的人,都会偏向于在某些方面找补来宣泄自己不被环境所接受的情绪。

    可别忘了他的那位身体素质极强的父亲。年近五十依旧是风姿绰约,潇洒情场。在叶沛文作品大卖后更是有了继续赌博大业的底气。

    物质的东西却并不在叶沛文的忧虑范围内。近年来他时常梦到那些床榻上外貌不同却神情一致的女人们。在梦中,他也是她们之中的一位,如同待宰的羔羊,沉默地等待着屠夫的利刀落下。每次到梦的结尾,那张扭曲的脸变得清晰明了——不是他人,正是他的生理父亲叶新秋。

    他总会在这时惊醒,同离水临岸的鱼张合的腮那样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吸食着空气。窗外凛冽的风在呼啸,耳畔传来的却是隔间交叉的喘息声。他火速下床并大步走去,发现并无他人,惊觉一切皆是幻象。发汗的后背贴着墙壁,无力的双腿放任躯体顺着璧沿摔落。

    叶沛文觉察腔体内丝丝铁锈味,舌尖顶着上颚从左刮至后,传来一阵痒意。他突感喉内干涩,咽了咽却觉似有千万利刺突来。痛苦使得他双目紧闭,黑暗中叶新秋的脸又渐现在眼前。他感到体内有些躁动,不是源自性,而是源自暴力。

    他的无助如同多年前刚出生还没被喂上母乳那般。他不知何去何从。

    静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