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平手汎秀才乘船回到了淡路岛州本城,与家眷一道等待新年的序幕。这是历年以来最晚的一次。
亦是整年在外忙碌之后,难得回到家里稍加休憩。
那些入门未久的姬妾,以及年岁尚小的儿女,都已经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变得有些陌生了,面对好不容易归宅的家主,都是敬畏之情远多于亲昵之意。
这时候就显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正确性来。阿犬,还有合子、宁宁、直虎这几位“资深”的夫人,尽管以前受到重视和宠幸的程度甚有差别,如今见到却格外入眼,轻言细语,温软怀抱,以及亲手做的小点心,无不让平手汎秀感受到活生生的家庭气息。
无疑年轻后辈娇柔秀丽,不堪伐荙的身姿,以及伏跪承恩、卑微侍奉的态度,更能从感官上吸引起雄性生物把玩和占有的——这是生物界不容改变的自然规律所决定,深深刻在人类的基因之中,非有绝大毅力者,是无法克服的。
平手刑部大人在这方面不一定有那么大的毅力,然则,他老人家毕竟纳娶过这么多妻妾,儿女都生了一堆了,多少积攒出那么一点对抗自然规律的经验,偶尔也能根据自身的意志,来进入“贤者时间”状态。
赤尾清纲的小女儿含苞初放,杏枝春雨,津田宗及的妹妹瓜熟蒂落,舌灿莲花,犹然只能独守空房,暂时作壁上观,其他田野乡舍摘采来的红绿脂粉们,更加不敢有何奢望。
除了腹中已有所出的,能趁着主君看望子女的闲暇时,品尝些好不容易赏赐下来的甘霖雨露,其余的,大概排队得排到新年之后去。
说来,长女雪千代已经嫁去了佐佐家,远在岐阜城不会回家过年了。嫡长子言千代丸正在准备元服,早已不是可以嬉笑打闹的立场;最能蹦跶的傻小子夜叉丸名义上过继给了畠山家,每年倒有一半时间在纪伊呆着。
如此一来,城中虽然依然还有不少小家伙,却总觉得不够热闹了。
三岁半的修罗丸,似乎与同母兄夜叉丸一样只长块头不长脑子的,但性格却不像夜叉丸那么傻大胆,反倒是十分怯懦,看到久违的父亲,起初没认出来,便要哭着躲在母亲和奶娘背后。后面知道了身份,每次也依然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的神情。
与修罗丸前后脚出生的明美,是由身份不高的侧室诞下,可能不怎么受重视,平素在小院子里清静惯了,遇上家人齐齐整整的大场面,十分惊惶不解。当爹的刚送走了大女儿,见到这个次女顿觉心疼,唤到身边仔细问话,连连让人赏钱赏物表示重视。不过小姑娘一脸茫然并不明白意思,倒是她娘收到一点母以女贵的恩泽。
两岁的梅若丸一向是井伊直虎亲自带的,基本上就不怎么哭,不过有点过分的懂事和内向了,抱着自己的玩具能在房里玩一下午,半点不闹腾。平手汎秀担心这娃有时候问题,不惜趴在地上,跟儿子一起摆了半天木头武士人偶,终于听到这小子格格地笑才放心。
还有个叫“弱法师”的儿子也是侧室所出,乃是年初中靶,秋日生下来的,当时父亲并不在身边。这个小娃娃只有几个月大,除了哇哇直哭,并没有别的表达情绪办法。
倒是长宗我部元亲送过来的那孩子,半是质子半是螟蛉,幼名叫做“四国丸”的,交给宁宁抚养,将将满了五周岁,已经开始识字读书,略懂礼仪,又不失稚童的天真浪漫,正襟危坐着忍不住斜眼偷瞄点心流口水的姿态,十分惹人喜欢。
这个小孩子的表现带来了新的思索,让平手汎秀不禁考虑起,四国乃至整个关西地区,将来发展布局的多种可能性。
……
依靠着海贸商人,与情报人员——这两者经常是同一批人——的传递,身居淡路岛的平手汎秀依然能按时不断接收到周边各种真真假假虚实莫测的传闻。
比如说浅井长政又在西国得胜扩土了,足利义昭又在京都引发纠纷了,上杉谦信又在南下进攻武田了,毛利辉元又在北九州陷入僵局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可以隐约感觉到,天下各处确实都在不约而同地逐渐转向一元化,集权化。这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虽然近畿尚未诞生足够有说服力的霸主,但能有资格发言的越来越少,由以前众口难调,减少到现在寥寥几人的程度。
随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那些守着几万石产业,麾下数百上千兵丁的小势力正在不断地消亡,或是被大军攻灭夷平,举族上下消失于青史之中,或是向强者屈膝称臣,失去了财税和军事上的独立性。
同时,那些由大型寺社与富商、文化人等联合构成的贸易垄断组织,虽然曾风光一时,如今也面临压力。列国町市的“商人座”,已经有不少被大名收编或取缔了。就算是界町会合众这样枝繁叶茂的,也不得不逐步非自愿地放弃了一些特权。
毕竟现在是十六世纪,而不是二十一世纪。在这个野蛮的年代,如果刀枪打不过金银的话,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你的刀枪不够多,不够利。
作为“群雄”中的一员,平手汎秀已经在濑户内海沿岸站稳脚跟,并且同其他的“战国大名”那样,一边在领内推行集权化统治,一边寻求对外的扩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