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待日出东方,雨势戛然而止,不过多时,闻得窗外林间清脆鸟鸣。
云小七哭得双眸泛红,眼角略肿。她胡乱擦干脸颊,闷着鼻子嗓音沙哑,朝着那老妪的背影轻轻问道:“老婆婆在镇上可有亲眷?若无去处,晚生亦可为老婆婆在镇里做个安顿。”
老妪耳目不灵,未有回话。千丝白发铺洒在案,即使她裹着云小七的厚软长袍,却仍显得那具消瘦躯体垂垂老矣。
趁着外头天空放晴,云小七背起老妪赶回幽雁镇。到了客栈叫伙计再开一间客房,她丝毫不顾他人各异的眼神,洒了一把银钱出来吩咐店家仔细伺候那位老妪。
经商之人,怎会跟钱过不去?
两个伙计家的妇人提了热水进房打算给老妪洗身换衣,可谁知这先前一动不动的老妪却在那刻竭力抵抗,还从榻旁重重摔在了地板上。两个妇人又惊又怕,心想别是个疯婆子,惹急了被又打又咬还不得还手。于是俩妇人只得赔笑立在一旁,看向云小七要个示下。
“二位大姐辛苦,再去烧些热水供我婆婆洗浴。此间由我来即可。”
虽说心中倍感惊疑,但云小七面色如常。随口打发走了那俩妇人,她将老妪稳稳扶起助她靠坐在椅子上,特意柔着嗓音温和言道:“老婆婆,我也是个女儿身。你我也算相识了,旁人伺候不惯,那便由我这个小辈服侍你洗身。老婆婆可不能倔强,如今年事已高,因昨晚那场雨若得了病,那可是相当棘手的。”
老妪仍旧垂头沉默,听了云小七那番话,只见她颤巍巍扶立起身,慢慢挪向屏风后那冒着热气的浴盆。但只要云小七上前踏出一步打算跟过去,老妪便会止步不前。
如此两回,云小七自然懂了。她只得多嘴提醒了几句,留在屏风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方才出去烧水的妇人不一会儿就提着水桶进来了,又见店家掌柜的留在槛外对着云小七看了几眼,于是她来至门外问道:“何事?”
“方才有位姑娘来柜上投了帖子,她说是转交给云七爷的。”掌柜将手中信封递给云小七,笑呵呵说道,“客官里头只有一位姓云,不知这是不是给公子爷的?”
“我?异乡为客,怎会有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云小七却在看到帖子上‘流水阁’三字顿时凝住了面容!
一把取过帖子,未有称呼署名,唯见娟秀字迹:
流水阁大弟子,风姿绰约,柔情万种,受天下俊杰仰慕。
妾身自叹不如,望尘莫及,有心结识,邀于嘉禾巷烹茶。
紧绷着脸读完上头那两句话,云小七一声不吭快步走出了客栈。
嘉禾巷位于幽雁镇南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云小七从客栈横穿大半个街镇问了两次路人才兜兜转转寻到了巷口。
刚过午时不久,嘉禾巷却显得有些冷清。进了巷子半里路才瞧着一户茶舍,里头无客,只有个正在打盹的小学徒。再接着走二十多步,见得不远处有间杂货铺,铺子门口坐着个酒糟鼻老头正‘呱唧呱唧’嗑着瓜子,他的那对三角眼暗暗地上下打量着云小七。杂货铺的对门是爿裁缝店,身材臃肿的半老绣娘正低着头穿针引线。
嘉禾巷狭短,云小七稍稍右拐便一眼望到了巷尾,各家门户紧闭无人走动。她本就心中焦急只是硬生生忍耐着,此刻见得这番场景便有些烦躁,正要寻个位置翻墙去搜,却听身后有一女子俏声笑问:
“敖家七儿?你来得好晚~~累我等你许久了…………”
猛回头!云小七瞪着眼珠直直盯着那个女子,脸色阴晴不定。
那女子一身雪白素裙,五官深邃、容貌娟丽,一双墨色眸子透着十足灵性。乍一眼看了应是二八年华,可再仔细瞧着,那女子的眼角似乎藏了两条细微皱纹,叫人琢磨不透她的芳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