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齐然回到阁楼时,张彦峯早已白衣长身负手而立,等在窗前。
他抬头瞧了一眼小师弟有些发白的脸色,摇了摇头,还是让了位置,将身后摆着的酒坛漏了出来。
“秦将军已然从军营出发,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到这,揪着你暴打一顿了。”张彦峯见谢齐然抿了抿唇,蹲下身子直接拔开酒塞就要往嘴里灌的时候,颇为为难地劝了一句。
“他打不过我。”谢齐然在吞咽的间隙,头也没抬回了话。
“我知道,”张彦峯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这两个月是受什么打击了,上次去京城酒楼里瞧你的时候,还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来了南临,算计来算计去,先是王決,然后又是秦靖,你这心思重得要赶上师父了。怎么,你当自己是只孔雀吗,非要抖搂处全身的羽毛给人家瞧瞧?情窦初开就坠入情网无法自拔了?”
辛辣的酒入喉,谢齐然头一回觉得有些呛鼻,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左手向后撑住身子,右手虚搭在刚刚被他喝空的酒坛上,挪揄起张彦峯来:“就允许你下山开张,没日没夜地攒娶妻纳妾的本钱,我就不能正儿八经地为国事操劳操劳?”
“诶诶诶,说什么呢?”张彦峯警告般指了指谢齐然,“娶妻就罢了,纳什么妾?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
“这我可保不准哪天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把你在后山同我讲的那些‘豪言壮语’讲出来。”谢齐然轻笑一声,“雁风楼的张老板原来立下过要纳十八房妾,却坚决不娶妻的誓言。”
“又来了,你就我这么一个把柄,骗吃骗喝没完没了了?”张彦峯拿纸扇挑起谢齐然搭在酒坛上的手,眯着眼皱眉道,“不过,这沈姑娘是何方神圣,能让你这么痴迷,千里迢迢追到南临来了?”
“王妃。”
张彦峯见谢齐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皇兄赐婚了,你应该称她为王妃。”
谢齐然语气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张彦峯一愣,他连谢齐然都懒得尊称一声王爷,现在竟要她叫人家王妃?生怕自家媳妇跑了?
这被莫名纠正的称呼让张彦峯突然想起自己一拖再拖的提亲之事。
他尴尬地收回扇子,亲自替谢齐然掀开酒坛,递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纵容似地点点头:“赶紧喝吧,都是压箱底的好酒。”
“师兄,你比我早下山,我却比你早走了一步,到如今,你也该成亲了。”谢齐然没接酒,反而诚恳道,“周家的基业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你没必要拿自己去和周家比。”
“雨樱和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若是真想让我早日成家,就少给我惹事,替我也省点钱。”
谢齐然无奈地摇摇头,继而郑重接过来,颇为认真地仰头喝了起来。
张彦峯见着这么乖的谢齐然,恨不得立刻上手揉揉他的脑袋,他搓着手忍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个把顺毛师弟变成炸毛王爷的机会。
他上下打量了谢齐然一会儿,见对方正兢兢业业地灌酒,可那几坛到底是太多了,咽不下去的酒顺着谢齐然的脖颈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领,便忍不住埋怨道:“一直替你留意着秦将军,终于打探出了他的喜好,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拿到的药,你说送人就送人了。现在好了,你用这种法子引人过来,秦将军来了不揍你才是见了鬼。”
谢齐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用袖袍擦干了脖子上的酒,转身去拿另一坛。
张彦峯彻底没了脾气,按他师父老人家的话,谢齐然这孩子看似乖巧,让练功练功,让背书背书,其实暗地里颇有自己的想法,他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其说他是听话,不若说他是在想法设法让你们按着他的想法做。
一开始他听到师父这么评价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半分呆懵的小师弟时,还不大乐意,后来才知道,原来还真的是自己眼拙,看人不准,愣是把一个山中称大王的老虎当成是只支愣着耳朵的兔子。
他知道谢齐然不说话,是懒得与他解释,便仔细考虑起一会儿秦将军来了这,和谢齐然动起手来,他得搭进去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