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傍晚的斜阳照进水榭里,怀中的躯体绵软馨香,许久都没有动过一下。
于鹤鸣僵着肩膀,目光下垂,瞧见她双眸闭着,试着唤了两声殿下,她仍是没睁眼。想是之前喝得有点多,竟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于鹤鸣有些哭笑不得,心底一松的同时,又有点无奈的微涩,以及不知从何而起的无端焦灼。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水榭外。
西天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夜色浸染视野,风也带起了侵人的凉意。
不仅是水阁,还包括远处的树木花草,全都笼罩在暗影中,如同他这十二年来的人生,注定只能活在暗影里。钱财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唯一能抓在手里的,也只有权力了。
对陈氏宗族来说,陈淮也许不是一个好皇帝,对于鹤鸣来说却很方便他行事。
一阵沁凉的穿堂风吹过曦樱阁,他眼睫微微一颤,目光跟着落到怀中少女的肩头。
在她心目中,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他轻拍她的肩,声音低柔,“天晚了,酒后容易受寒,该回去了。”
陈令漪有心继续装睡,奈何他不停在耳边唤她,一边还拍着她肩,再要装下去,就有点耍无赖的意味了。
她缓缓抬起头,羽扇一般的睫毛扇动几下,双眼似睁非睁,迷蒙而慵懒。
叫这样一对缱绻的眼眸脉脉对着,他却硬生生移开视线,口中带着点哄小孩的语气,温言道:“起风了,殿下又喝了这许多酒,万一受风寒就不好了。万常侍他们在外头,怕是要等得着急。”
提到万东顺还在外面等着,陈令漪顿时清醒了大半,扶着他的胳膊站直,因为乍然离开温热的怀抱,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于鹤鸣从旁取了件斗篷,展开披在她肩上,又替她戴上风帽,细致地将帽子扶正。
陈令漪朝他弯了弯眼睛,裹紧斗篷,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临到出口前,她才将笑容敛去,刻意再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郁闷样子。
于鹤鸣跟在她身后,无声地活动着略感僵硬酸痛的脖子与肩膀。
万东顺和莳萝等人候在水阁外,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水阁里那两人却始终不出来,也一直没有唤人进去点灯。
说是下棋,天都要黑了还能看得清棋子么?
万东顺微微佝偻身子站着,表面上纹丝不动,内心却渐渐不安起来,想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下里面。
总算是瞧见长公主出来,万东顺与莳萝立即迎了上去。
万东顺细细打量他们两个,却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于鹤鸣向来就是这么一付高深莫测的模样,而长公主的脸色也沉沉的并不好看,大概于鹤鸣没能让她高兴起来。这么想着,万东顺稍许安心了一些。
陈令漪登上步辇,斜倚靠背,目光穿过镂空的隔档,时不时落在辇边伴行的那人身上。
夜幕低垂,队列两边的小火者提着灯,一团团的淡黄光芒透纸而出,映照在他的侧脸,投下朦胧暧昧的光影,那对纤长的睫毛也像是融在了光晕中,让他清冷疏淡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染上了一层平日罕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