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永巷里的日子数年如一日,清苦而平淡。
不知不觉到了年终。妇人们凑份子,筹了一笔钱,托管事的监作买来笔墨红纸与糕点等物,将桃枝插在门上,两旁悬苇索,又用红纸精心剪出各色花样,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鲜红的窗纸自带喜气,让这简陋破旧的小小院子也有了年味。
妇人们写春书的时候,韩娘子不由想到,去年的春书是永安长公主写的,字是真的好看,诗也选的好。
这样灵秀美好的姑娘落难到永巷里,就像是枯草丛里长出了一朵芍药花。
只可惜这世间美好的事物招来的,却往往都是占有的贪欲。那么好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嫁给那个大奸臣。后来没过多久,楚尧泽当上了皇帝,不知为何长公主却没当上皇后。
这才过去了没几个月,听说永乐王没有薨,趁着夜里杀回来,又把楚尧泽的头砍了。这皇帝换的,真比换冬衣还勤。
今天早些时候,院子里闹得不行,新送来一批年轻妇人,都是楚尧泽后宫的妃子,哭哭啼啼的,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听说还有更多被贬的妃嫔,分别送去了织染布匹、缝制刺绣等等地方,也不知永安长公主在不在那些人里,若是因为楚尧泽再次被关进永巷,那也真是命太苦了。
韩娘子想得走了神,忽听院门外铁锁被打开的声音。她不由诧异,看天色尚早,还没到晚上那顿汤饼送来的时辰,这个时候开门是为什么?
走出屋子,就见院门大敞,门外是孙监作,他与手下几名火者都弯着腰,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尤其是孙监作,那腰弓得,整个人都快对折了。
韩娘子正奇怪呢,是多大的官来了这里,让这帮子势利眼这样献殷勤。就见门外款款走来一位女郎,身披牡丹粉红镶白狐皮披风,走路时随着步伐不时露出一角玉红暗纹软缎袍,那张脸明艳照人,笑意盎然,正是永安长公主。
“殿下万福金安。”韩娘子又惊又喜,急忙跪下行礼。其他妇人也纷纷跪下了。
孙监作不停地点头哈腰,在前引路,走到门前,先掏出汗巾,把门槛上残留的灰土擦去,又来回掸了好几下:“殿下小心脚下。”
陈令漪提裙迈过门槛,走到韩娘子身前,伸手将她托起。
宫人们进入小院,送入各种菜肴汤羹,众妇人都欢喜地谢长公主所赐。今年的这个除夕,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高高兴兴地过节了。
陈令漪单独对韩娘子道:“一会儿你跟我回去,我已让掖庭局消了你的奴籍,过些天再授你官职。”
韩娘子顿时欣喜若狂,再次跪下谢恩。能从这里出去就已经是她不敢奢想的大惊喜了,而被授予官职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奢望的限度,对她来说反而没有即刻离开这囚禁了她多年的牢笼来得欢喜。
“起来吧。”陈令漪望向疯妇人那屋门,仍然紧紧关闭着。“她还好吧?”
“还是和往日一样。只有送汤饼的时候,她才会出来。”韩娘子不太确信地问,“殿下不是也要把她带出去吧?”
陈令漪点了一下头:“在我遇到危难的时候,是她替我解围,拦住了王陆福的人。”若不是疯娘子拦阻,王陆福第一次派人来抓她的时候,她就会被带去他那里,也就等不到于鹤鸣把王陆福叫走的那个时候了。
她往疯娘子的屋子走去。
孙监作一见慌了神:“殿下,这屋里住着个疯婆子,见人就打啊!殿下,殿下。”
韩娘子亦劝道:“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好,已经快一年了吧,谁知道她还认不认得出殿下。”
陈令漪微微一顿,停下脚步。当初她觉得疯娘子不是真疯,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即使疯娘子仍然明白些许事理,时隔那么久,疯娘子还会记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