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微服出行,虽有侍卫前后簇拥,但所有人都是常服,看起来就如王孙贵族之女出门游玩,路上行人只是稍加避让,并不会敬若圣贤般特意回避。
她还从没有这样逛过街,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有趣。
因逢上元佳节,街道上行人与车马都比往日要多。她瞧见一名老翁骑着毛驴悠哉而行,他对面有人提着捆秸秆从旁经过,毛驴转头就跟着路人走,一路走一路啃吃秸秆。老翁不停抽打毛驴,也没法让毛驴调头,只得跳下驴背,硬将它拉回头。而那路人始终没有察觉自己的秸秆被驴偷吃了好几口,仍自顾自地往前走。
陈令漪不由笑出了声。
她侧头看向于鹤鸣,他的身子随马匹的步伐而轻轻晃动,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虽然这抹笑容稍纵即逝,但他的眼神仍是比在宫里的时候放松许多。
一个卖花郎瞧见她们这一行人,以为是富贵人家出游,有心要卖花给她,便在街边一直跟随,大声地唱着卖花小调。
陈令漪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市井小曲,并不是有多悦耳,只觉别致有趣。听卖花郎唱完一曲,又换一曲,直到他把所会的曲子都唱过一遍,开始重复之前唱过的曲子,她才招手让他过来。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他卖的大多是绢花与纸花,只有放在货担最上面的两枝白梅才是真的鲜花。
她不由失笑,但仍是买下了他所有的花。
货郎大喜,挑着空货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陈令漪将其中一支梅花别在墨骊的双耳之间。梅花白洁若雪,而墨骊全身漆黑如墨,毛色油亮水滑,簪上白梅显得格外俊美。
手中还多一枝梅花,放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清幽的花香直沁心田。她将花枝拿在手中把玩了两下,瞧着侧前方马背上的修长身影随着马的步伐而轻微晃动,即便只能瞧见小半张侧脸,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扬声道:“邢二郎。”
于鹤鸣讶然回头,就见陈令漪把花抛了过来。他在侧前引路,离她不过一匹马身的距离,轻易便接住了。
她朝他笑了起来,笑容灼灼盛华,比这明媚的三月春光更灿烂夺目:“这支送给你。”
他垂下目光,停住坐骑,在马背上朝她欠身行礼:“多谢殿下。”
她轻笑着,从他的跟前骑过去。
于鹤鸣又稍等了片刻才直起身,缓缓跟在她侧后。
身下的坐骑悠哉前行,手中的花枝暗自生香,前方黑马上的人璨若骄阳,绽放着一身的光芒。
他一时有些恍惚,邢二郎……有多少年没听人这样喊过他了?
……整整十一年吧……
从进宫开始,他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就连当年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喊着二哥二哥的稚嫩少年也早已逝去。
前尘旧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回忆如潮,汹涌而至,让他心旌神摇,难以自制。
而手中的梅枝虬折曲回,花朵恣意盛放,暗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