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喻稚青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商猗当然知道喻稚青是货真价实的生气,只是小殿下幼时爱装哭的习惯一直没改,以至于长大后仍是这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简直令人狠不下心责怪。

    商猗亦无法免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舍得打自家媳妇的翘屁股。

    他本想仗着身高优势,将药瓶置于最高的柜架之上,以防小殿下又去拿药,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妥,索性将揭了盖子,将里头红橙色的药粉倒进炭灰之中,打算等会儿一同处理。

    少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仍是十分警惕的模样。

    喻稚青眉眼最像他母亲,生的极好,仿佛天生要去观世间至美至善,不染任何尘埃,如今这般灼灼地瞪着自己,商猗都替他发累。

    于是他又叹出一口长长的气,仿佛要将这一身的疲惫都宣泄出似的,却是软下声音,沙哑着说:“阿青,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听话。”

    “我为何要听话?你又可曾听过我的话?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瞒我,可你从未听过,要不是喻崖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就当真要把这药用在脸上了?”小殿下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气儿说了一大堆,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他见商猗这副模样,又主动把药处理了,虽说还在生气,但也不自觉地吐出心中所想。

    前一日,喻崖下山为喻崖看诊,医者神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殿下心思细腻,自然看出对方有话想讲,追问几次,可喻崖仍是一脸为难:“只是我已应许过那人要保密......”

    “那就不必说了。”

    喻稚青径直答道,没给喻崖继续犹豫的机会。

    若是过去,小殿下或许还有闲心同喻崖讲些民族大义,替医者开脱行为,再好好安抚一下对方那颗过分“君子”的脆弱心灵,可惜他这些日子被军务搞得焦头烂额,又终日和塞北豪迈不羁的将士们接触,说话不知何时也变得像商猗那样言简意赅起来。

    喻崖显然也没想到小殿下会如此回答,原本还要推拒的话噎在喉咙中,只能强行咽下,然而未过半晌,医者好脾气地笑了笑,还是决定将实情道出。

    兹事体大,相信喻稚青听过他的话后,便会明白他的为难和犹豫了。

    而少年听说向来与喻崖有些不对付的商猗竟私下去雪山寻过喻崖后,果然提起了兴趣,像谈论军务一般,聚精会神地认真听了起来。

    商猗前些时日曾上山主动找过对方,当时喻崖还以为是小殿下突发了什么疾病,但男人却问的是可有什么能使皮肤溃烂的药物。

    话至此处,喻崖叹道:“殿下知晓的,在下从来只有救人的方子,何来害人之物呢?”

    他也是这样讲给商猗,而男人也如今日的小殿下一般,并没给喻崖太多标榜自我的机会,听说没有,商猗便让他配制一味来,还特意强调切莫让喻稚青知晓,到时自己会来取药。

    医者从他那半人高的大药箱中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瓷白药瓶,摆到小殿下面前,说这是他用好几种毒物佐砒霜研成的药粉,内服致命,外用则肌肤溃烂腐朽,伤疤无可复原,比灼伤还要骇人千倍。

    至于向来没有害人之物的喻崖究竟是从何处搞来毒物还有砒霜,医者似乎忘了解释。

    喻崖担忧地看向眼前的少年,情急之下甚至下意识拽住喻稚青的手拍了又拍:“此药甚是狠毒,他又是你贴身侍卫,你我乃血亲,叫我如何放心的下,便是做个背诺小人也想讲给你听。”

    一番话情真意切,着实让喻稚青有些懊恼自己先前对喻崖不耐烦的态度,但此时小殿下满心都是商猗的事,暂时没能顾得上向喻崖表达他的自惭形秽。

    喻崖话里话外似乎都想向喻稚青暗示商猗意图对他不轨,可小殿下却是在一瞬之间明白商猗向喻崖讨药的真正用意——说实话,就算是最恨对方的那三年,他都很难相信商猗会对他下毒,毕竟他那时与商猗相依为命,男人若是想杀他,一只手便能把喻稚青活活掐死——但这件事比商猗下毒还要可恶,这混账竟是想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