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未央宫的城门重重的关上。信王部下在手臂上拴了一条红色的绳子,红绳上染了血有些发黑,铠甲上也染了血,像是盛放在银甲上红梅。

    几个穿着布衣的人,被信王部下从门外架了进来。其中一个人布衣破了,从撕裂的布衣之间看到沾染了血污的皮肉,脚上的草鞋坏了,一只脚没有草鞋,另一只脚上的草鞋用一根鞋带松松坠着。他脚上不仅沾着泥,还沾着血和烧焦的皮肉。

    两个信王部下将那个人放在地上,自己也累得好似要断气似的,靠着城墙大口喘气。城墙里,赵太医与孙太医两个人紧贴着城墙,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在桓兆发疯的那天,赵太医正拖了孙太医往宣室殿跑,所以当宫里所有人开始外逃的时候,他们二人逆着人流跑到了未央宫中心,没时间在折返出去。

    孙太医小腿不停地哆嗦着,看不懂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们身后就是太庙,距离太庙最近的这道城门是宣阳门,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在上朝时能走这道门。如果有哪个五品以下的官员不长眼误闯了宣阳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而现在,就在这最为神圣的宣阳门之内却横七八竖地躺了不少平民。

    桓修从城门的暗处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膝头放着一柄剑,身上也染了血,衣摆上更是染了不少血迹。

    “二位太医既然在此,就烦请为这些人医治医治吧。”

    孙太医忙不迭地点头,赵太医已经走到了一个百姓前看了看他的伤势,从怀里拿出金疮药洒在了那人的身上。

    金疮药沾在伤口上的一瞬间,剧痛让那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推开赵太医,愤怒地看了看周围,待他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时,他似乎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你们这些狗官,别以为现在装模做样我就会投降!”

    那人说话太过于激动,脚在地上动了动,烧焦的皮肉摩擦在粗糙的地面上又流出血来。

    赵太医沉声道:“等你死了,也没人管你投不投降。”

    “狗官怎么说话的呢?”

    “呵,还挺精神。”赵太医手腕一翻,一整瓶金疮药倒在了那人脚上,疼得那人一阵吱哇乱叫。

    桓修重重地叹了口气。如今的局面竟然更加混乱了。他们冲出城门去,一开始也会被百姓当成敌人。救的人多了,百姓也不对他们下手了,可建立在心中的仇恨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桓修挥挥手:“送我上城楼吧。”

    两个侍卫搀扶着桓修往城楼上走去。

    钟楼的大火已经熄灭了,挂在钟楼上的那副血字被烧去了一些,但“天罚楚,覆宗绝祀,上无德,今吾必往”,几个大字,在晨曦之下仍然刺眼。

    这钟楼唤醒了金陵城中人,也彻底将大楚冠冕堂皇的面具给撕了开来。大楚立朝不过五十余年,太|祖从前朝昏君手里夺过政权,还没有筑成百年基业,桓氏便重蹈覆辙也出了昏君,也出了宗室之乱。

    “覆宗绝祀。”桓修轻轻念叨着,有些难过,更有些无奈。他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早已被人排除在了王位的候选人之外。所以这么多年,他才能久居金陵,身居高位,成了这金陵城最有权势的王爷。

    他原本想着可以这样过一生,也算忠军报国。现在他开始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后悔。他的懦弱默许了桓兆成为一个疯王,默许桓氏宗亲的狼子野心。

    晨曦的光从钟楼焦黑的角落一寸寸上移,照亮钟楼之上,守着那一副血字的人。

    贺兰重华疲惫至极,在这休战的一刻斜倚在钟楼的木栏杆上,他长长的如绸缎的墨发从身侧垂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染了鲜血。他站在钟楼上,慵懒地抬起了眼皮,也看见了坐在城墙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