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欢那一间花店离箐大不远。从箐大北门过了马路,行过那条人声鼎沸的步行街,右转经过供行人歇脚的凉亭再往左,没几步便能抵达目的地。

    这一条街与邻街只几步之隔,人流量却要少上许多,两侧多是些小饭馆,下午两点正是无人问津的时候,喻欢走了这一路,也只见了零星几位行人。

    虽只不过是五月,午后阳光却颇为热烈,几乎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暑气来,喻欢并没有打伞,只躲在沿路招牌的阴影底下慢悠悠往前晃。

    她今日不过是顺路来看一看她的店。

    林蔚倒也没夸大什么,店里正如她所交代的那样,种种陈设已布置得差不多了。只空调上的薄膜还未撕净,花架也覆着点儿塑料布遮灰,桌上搁着些零零碎碎的装饰画,等着她亲自安排,招牌斜靠在墙上,还得找人来装,但这些不过是一两个下午就能解决的事儿。

    喻欢隔着玻璃门粗粗打量了一番,觉得大约没什么可添置更改的,也就没有开门进去,只转身抬了头,看了一眼天光。

    仍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半点阴云也瞧不见。

    林蔚的咖啡店就在花店正对面,这一条街不算太宽,她稍稍打望,就能瞧见店里头大致的情况。今天是工作日,学生们多在上课,店里头也空空荡荡,只坐着三五位,门窗关得却很严实,冷气大概开得很足。

    喻欢一早就约了黄教授,说定了四点半要在学校里见面,若是这会儿回家一趟再出来,实在有些不值当,所以她在麦浪门口站了站,决定进去躲一躲艳阳。

    风铃声清脆,随着她推门的动作发出了“叮铃”一声响,木门随着她的撤手与旁侧咬合,随之便是一声温和的“欢迎光临”,可“临”字才刚落地,她便又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惊呼,那惊呼被吞了半截,像是刚出声便被掩住了似的。喻欢循声望去,就看见吧台前后那三人。

    吧台后头是位穿着半身围裙的男生,他正拿着布擦拭咖啡杯,多半就是林蔚所说的那个“小帅哥”了。他脸上写着诧异,这会儿正盯着吧台前头那个小姑娘在瞧,小姑娘的眉眼与他颇有几分相似,此时此刻却直愣愣地把眼神钉在她身上,双手也确实掩着唇齿。小姑娘旁边还坐着个头发稍长的男生,他似乎在写着什么,根本没给旁侧分出半点儿眼神。

    这位小姑娘大概就是林蔚口中的那个“粉丝”了。

    喻欢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这个局面,她倒是也见过几位她所谓的“粉丝”,可多是在画展上遇见的,与其说是喜欢她,倒不如说是喜欢她的画,她只需要端着笑听人夸奖就是了。像如今这样直面这种热忱目光,她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可留给她用以思忖的时间实在不多,好在那位小帅哥善解人意,许是看到她有些无所适从,于是温声问道:“想喝点儿什么?”

    喻欢没有去接菜单,只道:“要一杯澳白。”

    又问:“楼上可以坐吗?”

    她这也只是顺口一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上了楼,二楼有半面墙都是书架,喻欢随手拣了一本合眼缘的,便坐到了角落去。

    她不能算是麦浪的常客,却也曾经在这儿混迹了两三年,林蔚接手后也未曾对里间设施进行大改。所以尽管喻欢与这一间咖啡店阔别了这样久,此时此刻也如同回了老家一般,整副身心都放松了大半。

    除她以外,楼上并没有其他顾客。店里流淌着并不扰人的轻音乐,楼下隐隐传来一点人声,细微的,轻易便被咖啡机的响动盖了过去,空气中是她太过熟悉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牛奶被搅打蒸腾的香味,单是闻着便叫人身心愉悦。

    喻欢翻过一页书,整个人几乎浸在了这点儿闲适里,直到有人将咖啡搁在了她面前,杯碟发出了一声被碰撞的轻响,她才恍然回了神,下意识道出一声谢,便看见吧台前面那个小姑娘抱着托盘,小心翼翼问:“是喻欢学姐吗?”

    她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眼里是忐忑与热望。喻欢从来都容易对女孩子心软,当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于是伸手将咖啡杯往身前挪了挪,笑道:“是我。”

    小姑娘的双眼倏然一亮,马上在她对面落了座,整个身子向前倾斜着。她大概是忽然失了语,也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只一直盯着喻欢,喻欢几乎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一句“天哪我终于见到活的了”,因而有些哭笑不得的。她想要试着宽慰她不要紧张,却见小姑娘腾地站起身,二话不说便往楼下跑,踏出了一阵“噔噔噔”的动静,听上去实在气势汹汹。喻欢正觉得奇怪,便又听见小姑娘气势汹汹地上了楼,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意味。只见她径直走到眼前,双臂“唰”得往前一伸,就递过来一张卡片。

    这卡片和银行卡差不多大,已经用塑封封好了,朝上的那一面儿用行书写着“麦浪”二字,喻欢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等看清了背面,不由走了片刻的神。

    背面是一幅画,名叫《朝露》,算得上是她的成名作。但看这笔触与色调,多半是小姑娘自己临摹的。

    喻欢稍稍抬眼,便瞧见了小姑娘偷着看她脸色时谨小慎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