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门框上,倚着静悄悄的胡家二女儿胡报春。她正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妹遭受飞来横祸。
“报春,你大姐起床没有?”胡振国小心地用衣袖擦拭着小女儿额头上的伤口,问正在老鼠一般瑟瑟磨牙的二女儿胡报春。胡报春生来胆小,一遇到害怕的事就磨牙。
“我……”胡报春立刻停止磨牙,舌头打着结,突然回醒过来并没有什么事和她相关。掐架的是四妹和胡五,被过问的是大姐,自己无非是角落里的一个卑微的看客。“她身上来了,不想起来。”胡报春的声音尖而细。
胡振国皱了皱眉:“去,喊她起来,跟我一起去趟生产队队部。”
“去队部?去队部做啥子?”李素珍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的余泪,过来拉过胡四妹查看额头上的伤口。“下手是重了点儿。”
“你这个脾气得改。这个年到底还是要过的。”
李素珍放下胡四妹的伤口,道:“对头,我们来了赵家沟就是赵家沟的人了。领导上必须得管。走,我跟你一起去!”
“又不是去吵架!你去做什么?”
“万一他们不想管呢?多一个人总好点。”
“又不是打老虎。”又补充:“打老虎也派不上你!”
“那你干嘛要舸帆跟你一起去?她打老虎得行吗?”
“她是知青。国家是拨了知青钱粮到她头上的。”
“我们家是成户下乡,我们家每个人都是知青!革委会张主任白口红牙说的!”李素珍胸脯一挺,昂着下巴说道,一幅你不认账就和你死磕到底的婆娘斗架态式。
“白口红牙,鬼呀?”胡振国笑起来。“说得也对,他们就是鬼。公社革委会那几爷子的话你还别太当真了!”想了想,又道:“就算是这样,舸帆还是我们家腰杆最直的知青。”
李素珍看了看身旁的三女一子,又看看身上的破围裙,笑起来,随即又愁起一张脸。家里除了大女儿胡舸帆,其余的人要么无知识,要么非青年,是站不住脚。但是,名分可以站不住脚,日子还得站住脚。街上一家人寄居多年的观音堂已经坍塌,娘家的客栈房产更是没有分回给她一间半间的意思。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必须在这四大穷沟之一的赵家沟站住脚。
“我不去。”没有门框的里屋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舸帆,跟爸爸一起去。你不是最伶牙俐齿嘛,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我不去。”胡家大女儿胡舸帆从门框处冒出身子。她身上披着一件旧得打板的棉袄。
“舸帆……”
“你没看见昨天接待我们那老头儿嘛。一双眼睛贼迷迷的。我不去!”
胡振国心里一震。他当然看见了,昨天引他们安家落户的老头儿一双单缝眼儿老是往大女儿舸帆身上逛来逛去,心里头肯定打着鬼主意。赵家沟穷得出了名,沟里的姑娘想嫁出去,外面的姑娘又不愿意嫁进来,结果就是这里的光棍就排成了队。一只金凤凰突然飞进来,自然做父亲的得当心沟里的豺狼。可是,既然已经在这里落户了,就得面对。总不可能把女儿藏家里一辈子不见人。最好的办法是教会女儿如何与豺狼们斗智斗勇。
“怕什么!他也是人,吃不了你!”
李素珍撇撇嘴,这年头,人吃人的事她已经见惯不惊了。不过听说乡下清静些,不然,她这个城镇女人是绝对不会同意成户下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