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扶额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大半夜在他的缶庐闹得鸡飞狗跳,却并不能将东锦怎样。脑中浮现干娘颐指气使的话:“你父亲尚且自顾不暇,而你又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再不娶妇……我便不管美丑全部弄来让你每日过堂。”想到她老人家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以后,进食越来越少且整宿无法入睡,白束说情况并不乐观……
想到此,他转身向冷冷观望的姜瓖躬身一揖,带着恳求的口气说道:“姑娘,方才惹你生气,是东煦……不对,你消消气罢。”
暗卫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那般盯着公子……见他将并未吭声的女子拦腰抱起,命道:“我们要就寝了,滚罢!”随即大步流星地向东侧间走去。犹如大梦初醒般,拉出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面看的东锦,细心地关上了门。
孟凛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将怀中面带嘲讽的姜瓖放下,直接说起了正事,“致一真人会为宁安珠加持七七四十九日。若要回宫,可借助这波东风。”
姜瓖记得,他生母是官妓出身,而这位被称作干娘的老夫人又是何方人士?令他如此在意,即便打了自己的脸,也在所不惜?
稍一琢磨他说的东风……她微眯着双眸,了然道:“由致一真人将我们母子二人引荐给官家,不但为宗族继位的官家正名他是天选之子,亦能在朝野上下昭示官家这么多年荒废朝政修道炼丹的好处?”
孟凛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大致如此,细节之处还有待商榷。”
“那么,”姜瓖探究的目光看向他,试探道:“致一真人也是你的人?”不得不说,若道士是他的人,与他结盟的好处则远超兰延。日后涉及利益相关的事,皆可披上一层与天机相关的光环。甚至日后册立东宫时,若有人站出来提出立嫡立长,也可由道士出头说是上天的旨意……
孟凛唇角微牵,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反问道:“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你做好准备了么?”
“我?”姜瓖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如何承宠,这的确是她很抗拒的事。
前世被临幸了三次,在龙床上呕吐不止,导致狗皇帝大怒以为她与人苟且有了身孕。唤来医婆与太医轮番为她查验,这才确认她的清白。如今想起,依然会有强烈的不适。
此次回宫,狗皇帝必然不会放过她。她务必要想个法子克服这个问题,否则将会成为她回宫后最大的隐患。
孟凛从她眸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犯难犹豫,似笑非笑道:“我将你引荐给暮隐的老板,至于怎么学,如何做,修行在个人。但她若说你不行,即便四十九日后也不能回宫。”
他拿出扇袋中的玉骨扇“哗”地一声打开,靠坐在椅中闲适地摇着,“买卖还未做便知赔本,自然不值得我为你堵上身家。我想,若是姜大人站在孟某的位置,也会是同样的想法,嗯?”
“这是小事,无足挂齿。”姜瓖看向别处,不得不转移话题问道:“你在陆同面前打了包票,会说服我父亲。我想听听你的计划?”不知是夜深的缘故还是她体内无法抑制的寒气又犯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衣袖,才想起更换了衣衫。
“很简单。”孟凛合上折扇,遥指竹炉上的紫砂提梁壶,示意她斟茶来。
姜瓖心中冷嗤他得了便宜就卖乖,强忍着眩晕跽坐在竹炉前,拿起竹几上的棉巾垫在手中,敛袖拎起提梁壶将两个茶盏分别倒入一些茶水润杯……随即拈起茶盏优雅地在鼻间闻香,暗中借助茶香提提神。继而为自己面前的茶盏甄入五分茶汤,试品。最后才将另一个茶盏中甄入八分满的茶汤,双手捧着放在桌几上,道:“大人府上的白毫银针清澈爽口,实乃佳品。”
孟凛奇道:“官家不喜白茶,嫌弃味道寡淡,故而禁城之内各个官署亦很难见到,你如何得知?”
姜瓖如何能说,父亲常年带兵打仗,绿茶不易保存,且西北的水质也不好,更无心思与闲散文官那般,弄那些雨水雪水煮茶。只有白茶便于冲泡煮茶,越陈越香且有清热解毒的作用。喝惯了白茶的她,入宫后每每喝了绿茶总会闹胃疼,可找遍宫禁也寻不得一两白茶。
想到此,她只得说道:“昔日吴娘娘宫中多书籍,我从《煮泉小品》中见到有白茶的记载。”
孟凛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见窗纸隐隐泛了白,便继续说道:“南梁手握粮饷和空饷、盐课、铜矿等每年千万进项,陆同早已眼热无比。你父亲的作用,便是找出粮空饷的证据,根据多年带兵经验,再拟定一个改善亏空增加进项的办法交给我即可。”
姜瓖知晓,即便现今朝中未带过兵的兵部尚书侍郎,也未必能将粮空饷的弊端连根拔起,更何况写出真正改善的法子。官家二十二岁继位,之前在藩地时曾带兵抵御过苗疆叛乱,那些纸上谈毫无实际改善的办法,不知驳斥过多少次。
放眼朝中,当年跟着父亲南征北战的老将只剩下义父一人,无疑,他是能做到言之有物的最佳人选。这般安排,必是眼前这个具有上万心眼儿的人想出来的计策。她颇不平衡地问道:“而后,陆同以他的名义,将折子递交给官家?”
“不管以谁的名义,姜老大人也并未做出有违他底线之事。”孟凛颇有深意道:“当然,若他肯对陆同虚与委蛇,甚至假意投靠,可做的事还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