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涎玉院匆匆赶来的风玧墨在听见“弑君”两个字之后愣在了宗祠外面。他看见风歌儿半低着头,侧脸被忽明忽暗的烛光照亮,那柔和的光线顺着风歌儿的下颌弧线流转而过。他清晰地看见风歌儿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宗祠的地上。
风歌儿这半生征战都在保家卫国,都在浴血杀敌。她心中的忠义早已在沙场上磨砺成了顽石。可这世事荒唐,竟然逼得她将枪头对准了楚人。
风歌儿低声道:“爹,自此之后,只怕我再也做不得风家的女儿了。”
风玧墨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
他的阿姐,他仰慕的人,他终其一生想要成为的人,此时却在宗祠里哭得像是个孩子。
风歌儿说出“弑君”二字后,就像是将心头的石头碎了去。虽然堵在心里的石头没有了,但整颗心也变得空空荡荡,似乎胸口破了个洞一样,冷风从那窟窿中吹出,让浑身的骨头都凉了下去。
风歌儿微低着头,她忽然明白了今天为何自己会走到司马府来。
原来她是来告别的,和风砚清告别,和风玧墨告别,和云麾将军风歌儿告别。风家世代清誉,怎么能毁在自己手里。可是从她用毕方湛金□□穿桓偃的胸膛,将十香化骨散灌入桓兆嘴里时,她就回不去了。她如桓兆所愿走在一条荆棘与鲜血铺就的路上,凄凉地赴死。
“谁说你再也做不得风家的女儿了?”
风砚清的话语似雷声一般在风歌儿头顶想起。风歌儿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风砚清,她见到很少生气的风砚清脸上竟然有了怒气。
风砚清缓缓说道:“我风氏的确是有世代清誉,忠君百年,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风歌儿怔愣地看着风砚清。风砚清多年明哲保身,甚至在曹景明死后都任由陈青分庭抗礼,为的就是不做那被人唾弃的权臣,只做那个忠于君,忠于国的司马大人。
而现在风砚清却站在她的面前口口声声说的却都是造反。
“歌儿,你来。”风砚清对着风歌儿招了招手。
风歌儿走上前去,见风砚清从祖宗的牌位之后拿出一柄剃刀来。
“自从曹景明被流放之后,为父其实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皇上忌惮的是权臣,无论是姓曹还是姓风,只要掌权他都会忌惮。只是为父私心想着若这一天能晚一些来,或者不来,那便可以相安无事。”
风砚清将自己的发冠取下,花白的头发垂了下来。
风歌儿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爹爹,你要做什么?”
风砚清叹道:“风家世代清誉,的确是要断在我的手上了。”
风砚清言毕,拿起剃刀将自己的头发割了下来。他将头发放在香案上又跪下行了一个大礼:“祖宗在上,风砚清无能保不住风家清誉。言说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可砚清的骨,砚清的肉还要留着保护一双儿女,一个妻子,还有风府阖府上下百来口人。砚清今日削发代替骨肉,等到九泉之下再来与祖宗告罪!”
风歌儿震惊地看着风砚清:“爹!”
风砚清道:“歌儿,你豁出命去保护风家,难道爹爹就不能?你我是家人原本就当同气连枝,日后的路是刀山也罢,是火海也罢,爹爹随你一起淌!”
风歌儿鼻尖一酸,心中那个空荡荡的窟窿似乎被填满了,前路也似乎不再那么可怕。
风玧墨从宗祠之外一掀衣袍走了进来。他笑着从风砚清手中接过刀,利落地将自己的头发给割掉:“阿姐,玧墨也随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