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舸帆抬眼,门外的小摊子前,陈燕明小身子坐得周周正正,正帮外婆守着摊子。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外婆找补零钱的铁皮盒子。这个没父亲疼爱的小女孩儿,用她自己的方式珍惜和回报外婆的爱。
胡舸帆从母亲家里出来,惦记着胡报春下岗的事,又去了一趟胡报春家里。一踏进门,胡舸帆吓了一跳。只见满地狼藉,桌歪凳倒。胡报春坐在一只倒在地上的凳子上抹眼泪,代邦富坐在门槛上,衣袖和裤管捞得老高,一副气咻咻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要拆家吗?好好的房子还没买几年呢!”胡舸帆喊道。两个主人既不招呼她,也不给她让坐。她捡起地上一只凳子,自己坐下来。
“这个家我看早晚要被拆!”代邦富沙着嗓子喊道。
胡报春抬起头,一双汪汪的泪眼:“是我要拆的吗?你若不是整天整天地和那些人鬼混,我至于跟你吵哇?”
“我那是鬼混吗?大姐,你来评评理。你说,这年头,不出去和关系,能拿到工程嘛!报春他不但不支持我配合我,反而还来搅我的场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你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混,我会来闹哇?你钱没挣到几个,面子撑得大得很。大姐,你晓得外头怎么叫他吗?代老板。狗屁代老板!一天被那些人骗吃骗喝,诳他几个酒钱!”
“谁说我没挣钱?你看正华二哥,钱安国,还有你们胡五,哪个有我挣得多?不说别的,就是这房子,现当当几大百,是手指来的吗!”
“那你整天和场子,整得跟个酒醉鬼似的,现在又接了几个工程挣了几个钱?”
代邦富不作声了。过一会儿,又说:“还不是你整天闹来闹去,给害得不清静。”嘴还强着,气焰却比刚刚消下去不少。
胡舸帆一转头,发现玲玲缩在里屋门框边,正抹着眼泪。她走过去,把玲玲抱过来,说道:“既然你们喊我来评评理,我就来评一评。你们这事儿不是新鲜事儿了。报春作为妻子,没有配合丈夫的事业,是做得不好。”
“我——”胡报春刚想争辩,被胡舸帆眼神制止,便强行熄了火,听着。
“邦富在外面打着应酬的旗子,吃喝胡闹,也不对。”
“大姐,我那怎么算是胡闹呢?”
“我都听到别人说了!那些风言风语,你心里总该有数。你那是不是欺负报春?”
代邦富撑起来的身子又矮下去。
“总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
说到这里,玲玲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看,你们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胡舸帆低头亲了亲玲玲,玲玲哭得更汪洋似海。胡报春和代邦富都低下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玲玲才在胡舸帆的安慰下,变恸哭为抽泣。
“我也是心里烦,才跟报春吵的。好几个月来,我都没接到一单生意了。”
“酒钱倒是花出去不少,我存的几个钱都被他掏空了。”
“报春,你别来按尾巴。”胡舸帆招呼胡报春。“邦富,我是不懂你们那道上的生意。但我相信一点,没文化就是没文化,乱打乱撞即便是搞到几个钱,也不代表你总能搞到钱。不信你看,现在国家才放开,你们这些二杆子搞到了好处,长远看,一定没有出路。”
“什么长远看,现在就已经憋得他屁滚尿流了。”